“这是个万亿级的市场,装五十家上市公司都未必饱和。”乐泰数字教育产业基金合伙人杨钰这样说。
只有中国,才会为基础教育事业投入万亿财政支持。即使是世界第一的美国,2015年在教育领域的财政预算也仅有近700亿美元,按1:7的汇率算,也不过是4900亿人民币。
2012年,中国教育财政投入占到国家全年GDP的4%。4%看起来不算多,应当这么解读:2012年GDP总量为50万亿,4%相当于2万亿;而2012年的财政收入大约为11万亿,2万亿占到财政收入的1/6。
这是国家按计划实施和完成“教育目标”。这是举国体制。
单纯从数字上看,这个市场大得不得了,令企业兴奋,也令投资者兴奋。然而体制内教育市场,实则只是一块计划经济的大蛋糕。蛋糕很大,但遵循的并非市场经济规则。
教育财政预算是怎么花出去的?其中细节若要娓娓道来,恐怕需要万字文。大体上是从中央划归地方,地方分配到区县,区县分配到学校,学校负责花钱。然而教育财政预算规模如此庞大,也非朝夕之事,在这层层分配过程中,也早已形成了成熟的渠道网络,为最后一步的学校采购铺路搭桥。这一层层的渠道网络,便将这巨大的蛋糕切成了碎块。
面对学校进行销售的教育企业,业务基本上全都属于toB领域,所生产的产品,往往吃透一到两个城市,便足以养活自己,并且能有规模不小的利润。toB的教育企业所出售的产品,一般是结合软硬件的教学产品,统称“教育装备”。
体制内教育市场,是计划经济市场。计划经济市场注定是存量市场,需求是明确且固定的,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财政预算额度,学校的任务就是把钱花出去,采购符合教育目标的“教育装备”来武装自己。体制内教育市场的toB业务,实际上就是满足学校采购需求的过程。
在这样的过程中,学校采购教学装备,一般是以招标的方式完成。招标这个事情,看起来是“公平竞争”,但实际上因为招标信息不对称,往往缺少真正优质的竞标者。招标的信息渠道通常都会被主要的渠道商掌握,而不同地区的渠道商通常也完全不同。
根据我们所了解的信息,国内某美股教育类上市公司,也经常会参与国内不同院校和机构的项目招标,在招标过程中,往往会拿出多份身份不同的标书,其中一份为真正竞标的标书,其他的则是“陪标”。“陪标”的目的,是衬托出真实标书的“含金量”,以保证主标书能够中标。之所以“能够中标”,这其中则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。
这只是沧海一粟,冰山一角。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,其实往往是通过渠道商促成。任何一个传统的toB教育类企业,都很难在全国多个“销售区域”,独立打造一个关系网络,于是不得不依靠各地的渠道商,新兴的VR教育企业们则更无法做到。
如果用市场经济的价值观来看待这样的市场状况,做VR教育的toB类业务可能往往是“没有前途”的。市场经济的价值观是通过开发和生产优质的产品,在市场中获得具有核心竞争力的某种垄断优势,从而牢牢掌握自身的用户群体或市场份额。
而VR教育这种“产品好不好在其次,首先看渠道好不好”的业务,事实上很难被严格遵守市场经济价值观的VC认可。
我们在投资方口中听到过最直接的一种声音,认为这是“骗国家的钱”。这种声音的主要逻辑是:某些产品,体制内单位买回去也不会经常用,即便用一段时间,也就扔在那了,几乎没有在教育环节起到有效的作用。
这种“渠道就是竞争力”的门槛,阻止了很大一部分VR教育企业“步入正轨”。大部分原因是,这些新兴的企业往往不具备这样的优势。
新兴的VR教育想要打入toB市场,首先要抓内容,配合权威的教材教辅内容进行VR内容的开发。
其次,要抓产品形态,单独一个VR眼镜的产品生态,完全不可能支撑起新教育政策指导下的教学需求。
《国家教育事业发展“十三五”规划》中明确指出,“十三五”的主要目标是进一步实现“互联网+教育”。要“推动高校建立基于互联网、云计算技术的科研协作”,“形成覆盖全国、互联互通、协同服务的数字教育资源公共服务体系”,“广泛应用区域教育云等模式”,“形成支撑教育教学和管理的教育云服务体系”。
而VR则和人工智能一起,还处于探索阶段,用来“探索未来教育教学新模式”。
第三,新兴的VR教育企业,在toB市场中面临的最大瓶颈就是”渠道“。这个渠道,一些企业具有垄断优势,比如科大讯飞,其参股的”讯飞幻境“就享受着这种垄断优势,这种情况下,全身心投入去做产品就好了。东西做完自然卖得出去。这种垄断,在这个庞大的市场中,也并不是一口全吃,其实还只是微小的一部分,但相对份额已经领先其他初创企业很多。
对于新兴的VR教育企业而言,上述三个方面,哪一个其实都不是完全解决不了的。难的是真正要把产品做好并且卖出去,哪个方面都不能薄弱。
在教育装备采购网上,关于VR的教育装备,寥寥无几,种类数量完全没法跟其他成熟的教育类产品相比。但全国各地仅今年五月份,就已出现多达十余家学校和教学机构,对”VR“类教学装备采购的招标。放开招标本身不说,仅数量上就能看出VR教育的”爆炸“之势。
但对于大部分缺这少那、势孤力单的VR教育企业而言,这个市场内的大部分”竞争“,早期也许都很难参与,在一步步的落后中,或许会逐渐生存艰难。
总的来说,toB的体制内教育市场,尽管蛋糕巨大,但也受限于地域原因,非常碎。尽管需求方实际上是学校而不是真正的课堂,现阶段的产品也比较凑合,但生意还是有机会做得起来。但这机会,大部分却掌握在了一线的企业手里。
而toC领域,由于完全不同于toB的需求,甚至更分散、更多场景化的需求,令VR教育企业更难插足。在这个方向上,包括了课后教育、辅导、自学、再学习等各种复杂的需求。但这些复杂的需求,核心关键点,或许仍是渠道。
2015年“一起作业”融资1亿美元,投资者十分看好“互联网+教育”的政策大方向。“一起作业”是一家toC业务的公司,其产品完全围绕“作业”这个主题打造,实际上营造的是“教师”、“学生”、“家长”三个层次用户之间的社会关系新形态。从以前的彼此不知,变为借助互联网实现“互知”,是一个革命性的进步。但它实际上也改变不了“考试”这种形式的评定方式,顶多在一定层面上改善学生的“作业成绩”。
即便是这种VC看好的产品,也摆脱不了“渠道”的束缚。这个渠道,明面上是“一起作业”依靠自己的地推完成的,但实际起主导作用的却是教师。据我们掌握的信息,“一起作业”在学校的“全覆盖”普及,通常都是全校老师“共同努力”的结果。学生要在“一起作业”里做更多的作业,就需要花钱,花的钱变成“豆”,一部分通过某种方式成为老师的“豆”,老师手里的“豆”又能兑换成软妹币。
我记得有一篇写“一起作业”的报道中是这么说的——解决了老师的两大痛点:好和省。
所谓好,就是提升教育效果,原来在纸上做不到的事情,现在可以通过线上有更好的教育结果,比如语音打分、在线教学评估等;
所谓省,就是省时间,老师们发现,使用一起作业每天可以节省1个小时的批改作业时间。
痛点里,没有提到“豆”的事。我很想知道如果没有”豆“会是什么情况。
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
toB类的VR教育企业,尽管在分一个巨大的计划经济蛋糕,但无论什么样的方式赚钱,我个人认为都不算是”可耻的“。其实并不存在”骗国家钱“一说。或许今天这些产品还存在着不足,还无法真正成为课堂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更像是一个”该有的设施“。就像90年代末,多媒体教室开始在校园普及一样,早期也同样面临着”有但没什么用“的状况,但如果没有,或许教学意识、观念就会落伍,随之而来的是教学手段的落伍,结局是完成同样教学质量的效率降低。
国家下拨教育财政预算,其政策目标当然是明确的、正确的,财政预算根据不同行政区的教育水平发展状况,逐层分配到终端——学校,也是一条效率优先的必经之路。尽管这对应“计划经济”市场,导致了一些实际上用处不大的产品,借助其渠道优势进入学校,最终的结果也并未产生实质性的作用,但能因此舍本逐末,认为需要改变体制才能改善市场状况吗?
单从教育政策目标上说,”市场“其实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教育各方面的水平是否在提升。就像国防政策上,航空母舰的发展变化一样,VR教育,首先解决的是”有没有“的问题,然后才能解决”好不好“的问题。大而化之,与互联网市场经济价值观,殊途同归。